台灣

二十五年前闖進共產鐵幕，存倉在中國以生產泡麵，翻身致富的魏家四兄弟，如今身價合計超過兩千億元，排名台灣第三大富豪。 食用油商出身，不但身價傲人，頂新魏家在台灣的經濟政策中，也極具指標性意義。他們與旺旺集團創辦人蔡衍明，都是在中國市場取得大成功後，返台投資置產的先行者，堪稱「鮭魚一號」。 魏家還摘下許多台灣第一，甚至全球第一。旗下康師傅創全球泡麵營收最大；不只購入台灣最貴豪宅帝寶，更是坐擁戶數最多的家族；企業總部設在全台最高辦公樓層、一○一大樓的八十四樓，四兄弟各據一角，平起平坐。 但這個富豪家族、鮭魚一號，卻在近期爆發的連串黑心油事件中，摔一大跤。一再強調，做的是「老實生意」 十一月七日凌晨，人稱魏家「三董」的味全食品董事長魏應充，因涉嫌向大統長基公司，長期購入劣質油品，分裝出售牟取厚利，遭檢方依詐欺等重罪，諭令以一千萬元交保，並限制出境。 諷刺的是，十二小時前，魏應充才緊抓麥克風，和胞弟「四董」魏應行共同召開記者會，強調「食品是老實人做的生意」、「是良心事業」，還對電視台SNG車高喊「天佑台灣！」對於所出售的橄欖油摻假一事，則是聲稱完全不知情。 夸夸高談「良心」，似乎是魏家長期來的營商訣竅。 去年五月，掌集團總兵符的「大董」魏應州，在天津接下世界方便麵協會議長一職時，也曾強調：「『食』，上面一個『人』字，下面一個『良』字，做食品行業就是做良心事業，」「所以我們不應在價格上競爭，而是要在品質上競爭。」 遺憾的是，良心並不掛在生意人心上。人前的誓言，與人後的行為，是兩碼子事。 雖是「土生」台灣人，但魏家早在一九八九年的六四民運前，就西進中國，成為第一批冒險淘金台商。過去二十五年，「土長」在布滿強敵、野蠻成長的經營環境下，結群相伴出沒，運用計謀令自己得以存活，聞到獵物血腥便緊咬不放，皆是其信奉的生存之道。 魏應州曾自述，「其實人的本質就是貪心，而貪的過程有時就要付出代價，」「社會是現實的，人家都說魏應州現實，不是我現實，是財務報表現實！」凸顯他信奉現實主義的一面。 比起台灣牛的勤樸踏實，這類風格剽悍的台商，氣味更接近陸企，貪婪、迅猛，以小獵大，十足狼性，足堪用「台灣狼」來形容。 《商業周刊》採訪團隊獨家揭露，頂新魏家這頭新品種的「台灣狼」，繼大舉在台北仁愛路帝寶獵樓，更正在彰化永靖老家，展開獵地大計。其挾著榮歸故里的大善人形象，背地裡卻是打著圈地的算盤，讓部分鄉親暗地議論。 回鄉蓋園區，鄰里對四兄弟評價大轉變 「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這是西楚霸王項羽稱霸關中時的名言。二千年後，以「霸道」自稱的頂新魏家，也以購買帝寶豪宅、回鄉大修祖厝，具體實踐這句話。 魏應州三年前曾說：「我們若能把『頂新國際集團』六個字，好幾代人傳下去，擦得亮亮的就好了，不要去想那是誰的，那是社會的。」顯然對彰顯後世有很高的期待。 實地走一回彰化永靖，魏家起家「鼎新油行」所在的永靖街，這條百年老街，當年在縱貫線還沒開通之前，是當地最熱鬧的一條街。問這裡的街坊鄉親，對於衣錦返鄉的魏家四兄弟評價，過去一年來，竟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去年底，魏家四兄弟開國內富豪之先，斥資五億元翻修永靖街旁的祖厝「成美堂」落成，引水思源不忘本，有助招徠觀光客，帶動地方繁榮，原屬美事一件。 然而，就在十月底，「二董」頂新國際董事長魏應交在味全六十週年慶隔日，返鄉宣布將斥資六十億元，規畫面積十六．五公頃的「成美文化園區」，終極目標是打造目前「成美堂」四十倍大、占地三十二公頃（約四十座標準足球場）的「康師傅園區」，瞄準每年來台的三百萬人次陸客觀光商機。 根據頂新規畫，除了目前已完工的祖厝「成美堂」以及「和德園」，康師傅文化園區內還規畫有森林區、古蹟區、休憩區、歸鄉步道等設施，並將興建水及泡麵博物館、五星級酒店、商場和美食街等商業空間。 但除了頂新和德文教基金會大樓旁，正在整地的約十六公頃土地之外，未來打算規畫為博物館特區（現為住宅及農田使用），以及綠帶用地（八寶二圳支流兩側）的園區預定地，目前大多非魏家所有。亦即，還有近一半的土地，須從他人手中取得。此舉，也讓魏家在地方上的形象，便從原本的大善人，逆轉為想和鄉親搶土地的財團。為順利取得龐大土地，街坊巷弄傳出魏家想佔鄉親便宜的耳語，甚至擔心祖先傳下來的土地不保。這樣的耳語並非空穴來風。 二次會議說法不同，從收購土地變「租借」 「開了二次會，結果這些所謂文化園區用地，魏家好像不想拿現金來買，而想透過其他方式取得，」一位自家耕地落在康師傅園區計畫用地的當地居民說。 早在今年農曆年前，永靖鄉親就接到鄉公所發出，「討論永靖觀光產業園區用地」的開會通知。這樣的說明會，去年底以來一共舉辦過二次，說明會地點都選在永靖鄉公所，主持人是魏應州的小學同窗、永靖鄉長李詩炎。二次會議，魏家都沒派人出席。 雖然開會通知上是寫著「永靖觀光產業園區」設置可行性評估案，但計畫目的第二點則是明確寫道：「將結合康師傅文化園區及園藝景觀產業園區，」永靖當地鄉親都知道這是一個與康師傅文化園區用地取得有關的說明會，是鄉公所出面幫頂新「喬」土地。 甚至開會通知的地主意願調查上，還寫著「是否有意願把土地以租借方式租給規畫團隊」、「是否有意願以土地現值轉換永靖觀光產業園區股份的方式擔任股東」等，但「規畫團隊」是誰？「永靖觀光產業園區股份」又是什麼？純樸的鄉親根本霧煞煞。 據與會者轉述，第一次說明會，鄉長其實是告訴大家，頂新魏家兩岸事業做很大，財力雄厚，「魏家絕對會拿出資金，跟大家買手上的土地，」中山路附近，市價一坪多少錢，魏家就用多少市價來跟鄉親收購。 如果是離大馬路遠一點，靠近永興路一帶，就以「每分地多少錢」來跟鄉親收購，鄉民們想想這樣的條件還算合理，當時大家的意願還算高。 不過，第二次說明會上，鄉長便不再強調頂新魏家錢多多，反而釋出魏家沒有那麼多錢收購大家土地的訊息。鄉長解釋鄉儲存如何與頂新魏家共存共榮，造福地方。例如，鄉親可以把土地承租給頂新集團三十年或五十年，讓頂新在園區裡蓋飯店、美食商城等，鄉親們可以收租金，收入一定會比現在耕種好。或者也可以採取「獻地入股」方式，也就是說，鄉親如果把土地拿出來給頂新蓋園區，可以換取股條，以後園區如果賺錢，持股的鄉親都可以分紅。至於在園區用地上的住戶，則會集體遷至他處進行妥善安置。 最後案子因為有五八％地主不同意而宣告擱置，但「頂新」在鄉親心中的印象已從「回饋鄉里的大善人」轉變為「盤算鄉親土地的財團」。 事實上，為取得大筆用地，魏家早已用財團法人頂新和德文教基金會的名義，伸手向彰化縣政府爭取土地變更，並同步向內政部都委會陳情，希望將園區南側部分住宅區、農業區，變更為博物館特區。 該陳情案雖於二○一○年八月二十四日，內政部都委會第七三七次會議決議「暫予保留」，但鄉公所已早一步完成相關規畫。 根據二○○八年十一月五日出版的「永靖鄉都市計畫書」中，明確提及，鄉公所為配合頂新集團擴大成立「康師傅的故鄉文化園區」，擬將永靖鄉資源回收場遷到鄉內其他用地，釋出原回收場用地供魏家規畫運用。而這塊地，先前許多民眾向公所申請使用，都不得其門而入。 永靖鄉民想不透的是，事業版圖橫跨兩岸三地，身價打敗郭台銘的魏家兄弟，大手筆花一千七百萬元，求來一株「五葉松」，只為讓古厝植栽造景養眼；入主一○一大樓成最大民股，且坐擁兩部私人飛機，一部造價就要十億元，怎會跟鄉親說「沒錢」？ 魏應州二○○九年接受媒體訪問時，談到老家的康師傅文化園區，強調：「我努力累積一些成果，希望能回饋自己的家鄉……所有員工都雇用永靖當地人，以促進就業……社會責任很重要………。」 如今，還沒看到回饋家鄉，還等不到所有員工雇永靖人，就先因「獻地換股」、「變更地目」、取得別人都申請不到的資源回收場空地等，引發鄉親對魏家「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疑慮。 但在「台灣狼」性格的魏家兄弟心中，卻是把家鄉永靖的土地，當作到手的嘴邊肉。這塊肉，猶如在中國商場上，你不動手別人便攔截的商機，先搶者先贏。 對於兩次的說明會以及會中提到「租借」或「換股」的問題，永靖鄉長李詩炎表示，主要是想要聽聽地主的意願，但整個計畫完全跟頂新集團無關。 至於開會通知上寫的「規畫團隊」是誰？「永靖觀光產業園區股份」又是什麼？李詩炎說，整個園區預定會採取BOT方式競標，所以開發單位是誰並沒有確定。由於明年選舉將屆、他不想落人口實，加上地主不同意，李詩炎說：這案子現已暫緩推動。 不只魏家的永靖老家，從修祠堂變成蓋五星級飯店，買地變圈地，令鄉親傻眼；在台北仁愛路的帝寶新家，也讓央行總裁彭淮南盯上。 坐擁十四戶帝寶，實力超越帝寶的起造人 時間拉回二○○九年。 這一年，對頂新魏家來說，值得大開香檳慶賀，在十二月十六日，返台掛牌的康師傅TDR（台灣存託憑證），讓頂新集團從台股市場裡，狠撈一百七十一億元。 而稍早的四月到十一月，短短八個月內，魏家以四兄弟名義，像草原上的狼掠奪獵物般，狂掃帝寶豪宅，以累計十四戶的實力，超越了起造帝寶、擁有十二戶的宏泰集團創辦人林堉璘，成為坐擁帝寶戶數最多的家族。 魏家連續出手，炒熱帝寶交易熱度數月後，隨即引發彭淮南出面關切帝寶的成交價，並一度高分貝點名銀行以高槓桿成數，金援特定大戶購置豪宅，貸款成數高達九成以上，不但形同富人無本便可取得豪宅，還大力助長炒房歪風。 從中國養成的「台灣狼」性格脈絡，就不難理解，魏家兄弟何以向大統低價買進劣油，轉手分裝貼上味全商標，大賺逾倍；端出「獻地入股」，想以股條向老家鄉親圈地，籌建文化園區；乃至靠銀行金援低成本獵屋，空手入白刃，企圖以小搏大，長期以來一貫的經商手法。 台灣狼懂得入境隨俗，進中國二十年打下江山 台大國企系教授湯明哲曾經分析，頂新集團馳騁中國，短短二十年打下江山，成為市值進逼台塑的台資企業，其從泡麵起家，不止垂直整合，連紙箱都自己做，更多角化經營，跨足飲料、餅乾，德克士炸雞和全家便利商店，之所以形成這樣的商業模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頂新魏家在對岸，以當地消費者為依歸，「In China for China」（入境隨俗）的策略奏效。 可想見，做為見證中國改革開放，橫出亂世的首發台商，要不是融入當地社會，激發出骨子裡的狼性，頂新魏家也等不到風光歸鄉這一天。 只不過，當這樣性格的四兄弟，站在祖厝紅牆、大大的「好學孔孟」合體字前，開口談儒學；記者會上看板更題字，「力行人文展家風，躬身實作立典範」，反覆倡良心，反差之大，足堪名列台商第一。 【延伸閱讀】頂新返鄉投資，買帝寶、101不手軟—魏家近年在台投資大事紀 2009/09：砸70億入股101前後投資70億元，買台北101大樓約37％持股，成最大民營股東，與官股抗衡 2009/04：連買14戶帝寶陸續買進帝寶14戶，成為住戶中最大單一家族，但遭央行質疑貸款成數過高，要求銀行降貸 2009/12：康師傅TDR募資171億康師傅TDR以每單位45元掛牌，估計募集新台幣171億元資金，創TDR與台灣證券史上最大IPO規模 2010/07：101億標下新燕土地旗下味全投資101億元標下新燕三重舊廠，將改建為住宅商業區，引發炒地皮疑慮 2010/12：斥資60億闢觀光園區宣布將砸下60億元，在彰化祖厝翻修成美堂，並興建康師傅速食麵博物館、五星級飯店，被鄉親認為是圈地 2013/02：瞄準101最高總部設頂新集團台北總部，鎖定台北101的84樓，也是全台最高的辦公室 2013/09：跨行搶標4G大餅組成台灣之星團隊競標產業，為得標者中唯一無資通相關經驗的投標廠商 2013/11：假油事件爆發味全爆發假油事件，董事長魏應充轉列被告以一千萬元交保 【延伸閱讀】砸上千萬元買樹造景，蓋園區卻要鄉親「出地」 第2次永靖園區設置說明會上，土地取得方式從收購改為租借或換股，出席的永靖鄉親傻眼 迷你倉